这些年,太平天国研究并非国内史学界的热点,而如何为太平天国定性,在国内史学界至今争议仍然很大——到底是农民起义、革命还是叛乱?但在美国的中国史研究学界,太平天国突然成了一个热点,过去半年,两个视角新颖的学术著作相继出版,巧合的是,两位作者都是中国史研究专家史景迁的学生。
耶鲁大学历史系教授史蒂芬·普拉特(Stephen R. Platt)的《太平天国之秋》继承了史景迁著作中故事性很强的特点,更重要的是,普拉特把太平天国研究放在全球化视野中观察,把太平天国和美国内战进行比较,并分析两者之间的关联。普拉特相信,太平天国对美国内战的结局是有影响的。这本书的叙事有两条线索,一条是外国人的介入,一条是湘军的崛起,到了战争的最后阶段,两条轴线会一起构成全部的战事经过。普拉特的重点是英国对太平天国的介入以及对战局的影响。该书的最后引用了日本近代政治家伊藤博文的一个采访,伊藤博文说,英国不应该插手中国的太平天国事件,因为这是中国自然的朝代更替过程中的一部分,得让它自己走完全程。伊藤博文说:“几乎毋庸置疑,太平叛乱发生时,满清已是山穷水尽,而戈登及其常胜军阻止它遭到推翻,进而阻挡了 一个正常、有益的自然过程。自那以后满清的所作所为,无一不证明它不值得一救。而等到满清垮台,由于垮台是必然且不久后就会发生的,动荡将更加暴烈,而且会拖得更久。”
而在霍普金斯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梅尔清(Tobie Meyer-Fong)的《浩劫之后》中,正面的惨烈战争消失了,战争中的大人物退场了,在读者面前的是战乱中的普通人。梅尔清试图通过民间的战争记录、回忆、悼念来重构那场造成数千万人死亡的内战。梅尔清相信,对于战争的叙述,不只是来自战场,更多应该倾听卷入战争却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普通人。梅尔清对太平天国中人员伤亡情况的研究,开发了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一个新视角。
普拉特把太平天国放在19世纪的世界史中来研究。在《太平天国之秋》中,普拉特首先将这场战争定义为“内战”,而不是“叛乱”或“起义”,因为他意图撇开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干扰,纯以历史学家的视角来看待这段历史。该书一开始就说:“撰写此书的目的之一,是协助恢复中国在19世纪的世界中应有的位置。中国不是一个封闭体系。大清帝国通过贸易深深融入到世界经济中,有数千名外国人住在香港和上海。因此,中国这场内战与地球彼端的欧美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,受到外界即时的关注。”
作为一个美国人,普拉特认为,研究中国的太平天国史对研究美国史尤其是内战史也是有联系的,“美国人该认识太平天国,不只为了解中国历史,或因为有美国人牵涉其中,还因为这有助于阐明美国内战在地球另一端所产生的更大影响。中国与美国两场内战的同时进行,绝非两个孤立的事件。本书的基本论点之一,乃是1861年美国内战的爆发迫使英国放弃在中国的内战中保持中立,从而影响了中国内战的终结。”普拉特认为,中国与美国是当时英国两个最大的贸易市场,两个国家的内战,使英国面临同时失去这两大市场的风险。英国得想办法让它们恢复秩序。英国本可能介入美国以重启棉花贸易,但经过权衡,英国人发现介入中国相对更加容易,因此最终选择投入中国的内战。1864年,英国政治家帕默斯顿勋爵指出,英国参与镇压太平军,重启中国贸易是最重要的事情。英国由于对中国内战放弃中立,才得以对美国内战保持中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