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天国资料有一部名为《武略》的文献,它其实是古兵书《武经三书》的重印,即《孙子兵法》、《吴起兵法》与《司马兵法》的合印,但有些内容洪秀全按照他的思想进行了删改。如改《孙子·九变》篇为八变,删掉了“君命有所不受”,还删掉了《孙子·地形》篇论将帅要根据战场实情决策,不必完全听从君命,这反映出他的君主专制思想更甚于封建君王。如改《吴子·图国》“顺俗而教”为“顺时而教”,反映出他要顺应时代潮流的思想。又如改《孙子·作战》篇“则诸侯乘其弊而起”为“则或有乘其弊而起”,改《司马法·仁本》篇“遍告于诸侯……然后冢宰征师于诸侯”为“遍告于各省……然后冢宰征师于各省”,他将“诸侯”改为“各省”,反映出他厉行中央集权的思想。下边结合太平天国《武略》及战例,我讲讲孙子兵法在太平天国战事中的运用。
自太平天国1853年3月定都南京、改称天京后,向荣的江南和琦善的江北两个大营就从南北夹击太平天国的天京、镇江、扬州三座孤城。但由于两个大营兵力仅有35000人,而太平天国方面,镇江、扬州各1万,天京则有5万,总兵力有10余万人。孙子曰:“军无辎重则亡,无粮食则亡,无委积则亡。”而天京、镇江、扬州三座孤城,没有获得足够补给的来源。据统计当时天京军民24万多人,城内存粮仅够支用四个月。鉴于兵力过剩、物资紧张、尤其是粮食危机,除了派遣北伐军“扫除妖孽,廓清华夏”外,洪秀全、杨秀清还决策西征,他们把目标放在了江西、湖广产粮区,当时“安徽、江西粮米广有”,若据有赣、皖,太平军水师顺流而下,运粮也很便易,可解回天京圣仓堆集,“以充军储而裕国课”。而西征前期也的确获取了大量的粮饷,解决了天京粮食匮缺的问题,同时也令江南大营不得不分兵驰往江西,减少了清军对天京、镇江的压力。但由于杨秀清被西征皖北的胜利冲昏头脑,又制定实施了重两湖、轻安徽的冒进战略——既在安徽并没完全掌控的时候,又要力争荆襄,并同时南攻长沙,导致战线过长、兵力分散,结果在林绍璋于湘潭战败后,接着岳州、武汉丢失,田家镇、半壁山防线崩溃,太平军损失大批精锐陆师,水师也几乎全军覆没,西政战局岌岌可危。
而在湘军突破西征军田家镇、半壁山防线后,曾国藩也犯了骄兵必败的兵家大忌,志骄意盈的他上疏咸丰说:“长江之险,我已扼其上游,金陵贼巢所需米、石、油、煤等物,来路半已断绝,逆船有减无增,东南大局,似要转机”,声称要“肃清江面,直捣金陵”。曾国藩囿于武汉、田家镇的速胜经验,以为太平军水师殆尽,陆师溃散,九江—湖口可以轻易取胜,便把主力全部集中起来打一场速决战,这样就导致后方空虚,给以太平军可乘之机。
因西征战局严重恶化,1854年11月,杨秀清便又调石达开主持西征战局。为了挽回危局,石达开组织了九江—湖口会战,这场会战体现了石达开运用孙子兵法之妙。石达开针对湘军来势汹汹,先是节节设防,处处堵截,使九江—湖口构成严密坚固的防御纵深,顶住了湘军的强大攻势,最终使西征军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,夺取了九江—湖口决战的胜利。
下面概述一下九江—湖口会战战况。
九江位居长江中游,是鄂、赣、皖水陆交通枢纽,为“江西之门户”。湖口西距九江50里,为鄱阳湖出长江门户。据有九江,下可保安庆、屏障天京,上可西取武汉,南入江西,北进安徽,战略地位事关全局。因此会战之前,为了确保九江、湖口的侧翼安全,石达开先就分兵进入鄱阳湖沿岸的九江、南康、饶州三府。他又命令燕王秦日纲、殿右三十检点陈玉成在江北蕲州、广济、黄梅以及小池口、孔垅驿等地布防,节节抵抗湘军的凌厉攻势,阻滞其进攻速度,以争取湖口坚固工事,加强城防,采取坚守高垒、避敌疲敌、挫敌锐气的战略方针。这就打破了曾国藩速战速决的设想,他说:“自大破田镇之后,私拟九江一郡指日可破,不料陆军北渡扫荡广济、黄梅、濯港、孔垅一带,转战六百余里,奔驰二十余日,而九江、湖口两处之贼守备日固,人数亦日增。”
另外,石达开亲驻湖口,调来近万兵力集中配置在九江、湖口地区,命骁勇善守的殿右十二检点林启荣继续驻守九江,地官副丞相黄文金驻防湖口,冬官丞相罗大纲驻守梅家州、豫王胡以晃协防,并且为了对抗湘军水师,仿造湘军战船,还赶造战舰30余号。总计西征军九江、湖口地区兵力达到近2万人,战船百号,民船千余。
1854年12月15日,李孟群督水师进攻九江,苦战而未能获胜,曾国藩认识到没有陆军配合水师无法取胜,他说:“欲攻江中之船,必先破北岸之贼,欲破北岸之小池口,必先破黄梅、大河埔、孔垅驿之贼。”于是曾国藩进驻九江城外,塔齐布军进至小河口,又奏调湖北按察使胡林翼、副将王国才带勇6000助剿,湘军水陆合攻九江。1855年1月23日,清军水陆一起发动进攻湖口,经过一天激战,太平军木簰上的火药箱被湘军炮火击中爆炸燃烧,望楼倾倒,250多将士战死,湘军水师亦伤亡400多人。但湘军多次攻击,九江城屹立不动,水师图谋湖口亦未得逞,曾国藩被逼改变进攻方向,“舍坚而攻瑕”,调胡林翼、罗泽南、李续宾等陆军先攻湖口对岸梅家州,企图控制鄱阳湖出入口,然后深入内湖,剿灭太平军战船,切断九江后援,进而再图九江。
梅家州位于鄱阳湖流入长江处,与东岸湖口共扼江湖水道。罗大纲在口内扎大小木簰各一座,东岸筑厚土城,多安炮位,两岸立木城两座,高与城齐,周围安置三层炮眼,营外设木桩竹签,广布十余丈,掘沟数重,内安地雷,防守甚为严密。
1855年1月24日,罗大纲率领7000多人分三路主动出击,计划诱敌出营后,由湘军营后潜袭,但被湘军发觉未能摧毁清营。27日与29日,胡林翼、罗泽南再次进攻,太平军深沟高垒,顽强狙击,湘军寸步难行。31日,罗大纲实施在攻取永安时用过的惊魂战术,不时夜袭湘营,搞得湘军夜不得寐,当时正值隆冬,雨雪交加,罗泽南“苦战不能克,夜夜自戒备”,无奈只好退回九江城外,曾国藩“舍坚而攻瑕”、先克梅家州的图谋落了空。
但石达开深知,要战胜湘军必须先战胜其水师。而湘军水师阵形严整,以快蟹、长龙的大船居中指挥,以舢板轻舟来往作战。快蟹最大,配有头炮、尾炮、舷炮,火力最猛。其次为长龙,用以装载辎重、粮食等,但这两种船船体笨重,转舵不灵,行动迟缓。舢板轻快灵便,适应于机动作战,其功能是保护快蟹、长龙。太平军将领见了,颇有难以为胜之意。石达开说:“你们只见其长,不见其短。快蟹、长龙笨重不灵,难以移动;舢板轻舟便于战斗,不便食宿;两种船只有相互依附才能作战。孙子曰:‘古之善用兵者,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,众寡不相恃,贵贱不相救,上下不相收,卒离而不集,兵合而不齐。’如果将它们分离,就可以各个击破。”众将道:“怎么样才能分离它们呢?”石达开笑道:“如此这样,便可以将两种船分开。” 众将听了连连鼓掌叫好,迅速增强了战胜湘军水师的信心。石达开又道:“敌军自出长沙转战千里,屡战屡胜,屡胜则骄,久战则疲,曾国藩集中所有人马战船妄想速胜,只能是欲速不达。”众将问道:“他想速胜,我们该怎么办?”石达开道:“孙子曰:‘先为不可胜,以待敌之可胜’。现在敌军锐气正盛,应避其锐气。我军先筑垒坚守,等待时机出击。”
按照石达开的战策,西征军立即重新构筑了湖口防线,连夜将装满沙石的大船凿沉在江中,仅西岸留一个隘口,拦以蔑缆,以阻止快蟹等大船进入内湖。1855年1月29日,湘军水师营官肖捷三率领长龙、舢板120余号、2000余人斩断蔑缆冲入内湖,直到离湖口40里的姑塘才停下来,与湘军长江水师相互脱节。石达开立即命令将士在湖口再行设卡筑垒,修筑2条浮桥,桥下填上泥土,切断外江、内湖湘军水师之间的联系,同时出动小船数十余只围攻外江快蟹大船,两岸守军数千人配合火攻,“火箭喷筒,迷离施放,呼声震天”,湘军巨舰无法应战,被焚烧了9号,小战船也被焚毁近40号,外江水师狼狈败回九江。在西征军陆师已经获胜的情况下,石达开决定乘胜再进攻败退到九江的湘军水师,2月11日深夜,石达开令九江与小池口守军各出动小船数十只,上载干柴、膏油、硝磺进入长江,乘月黑无光潜入敌船之间,以火箭喷筒袭击敌船。这一仗,湘军水师几乎解体,就连曾国藩的拖罟坐船都被西征军俘获,管驾官、监印官都被击毙,他虽坐小船驶入罗泽南陆营保住了性命,但他的家书、奏章、地图,甚至清朝皇帝的上谕都被太平军缴获。
太平军湖口大捷,烧毁、缴获湘军大量船只,粉碎了曾国藩夺取九江、直捣天京的企图,扭转了西征战场的危局。